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张伟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似温润澄澈的玉。京州市法院副院长陈清泉在省公安厅祁同伟厅长的邀请下,来到山水庄园,一同而坐的还有前省委书记之子赵瑞龙以及山水庄园股东之一高小琴。
绿水环绕,碧波荡漾,庄园美如铺开的画卷,祁厅长掌心的水晶杯有韵律的转动着,红色的液体摇曳杯壁,阳光下越发的透红。高小琴端起娴熟的微笑望向对面的陈清泉,“陈院长,我们和大风厂的官司,您还得多支持支持。”
“此事侵害了很多工人们的利益,他们能不拼命吗?”陈清泉反问。
“我的天哪,这是哪里来的青天大老爷来了。”许久未吭声的赵瑞龙嘲讽道,说话间示意后侧的祁同伟。祁同伟施压:“老陈啊,高总的案子关照一二。”高小琴亦婉尔媚道:“是啊,陈院长,您可是咱老百姓的院长,锦旗我可都做好了。”
三人话外之意,陈清泉一清二楚,心里考量一番。高小琴深谙所谓的官场交际,此前在他的办公室,故意落下厚厚的信封,幸亏让助理追送,回想起来差点着了道。她此番言下之意,若能帮她一把,物质的好处自不必多说。祁同伟身为厅级干部助阵似的开口,多少都有几分无法拒绝。加之自己唯一的妹妹在他手下任职,此时若对他拿乔,怕是妹妹日后的路不能畅通。赵瑞龙的父亲虽然现已调职,但势力已根深蒂固,并不是他所能轻易激怒的。思来想去,今天如果轻易拒绝,那些个好处不论,妹妹政途恐受损,自己也必定很长一段时间止步不前。心下掂量着,往前一步,形似一片光明,退后一步,唯恐万丈深渊。众人看向平静品茶的陈清泉,却没有看见杯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陈清泉凝视着微微悬浮的茶叶,茶清叶绿,这点微翠恰似初自己刚工作时常用的笔墨色。那时还没有如今的速录,所有的记录都靠一支笔,所有的送达都靠一辆脚踏车。有一次为了赶上当事人在家,他和老领导大中午踩着脚踏车往城南奔,他年轻倒也罢,老领导可是呼呼大喘,还跟他打趣咱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为人民服务啊。再后来,他成了一名法官,宣誓那天,他作为代表手扶宪法,庄严神圣:“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官,坚决拥护宪法,永远忠于法律,恪尽职守,秉公办案,清正廉洁…”
不知觉的回忆,激得陈清泉冷笑,嘲讽自己先前那不知名的犹豫,当初信誓旦旦一纸承诺交给党,当初满腔热血以正义之名步入司法,而如今又在为什么而犹豫?担心失名?担心少利?可这些都不是初衷啊!难道骄傲的入党是为了滋长这些腐败?是为了纵容这些糜烂的灵魂腐蚀党的清骨?一辈子如此又如何,职业的尽头,人生的尽头,满头银发也仍可以骄傲的告诉党和人民,我无愧!骄淫矜侉,将由恶终。政者,正也。官不为正,才出此等下作之人!我不做腐败衍生出的奴才!
带着底气、傲气、正气,陈清泉走出山水庄园,然而外面并没有路,刺眼的白光,耀的睁不开眼,人呢?车呢?树呢?天空呢?恐惧蔓延开来,猛然惊醒,看向四周,泛着冷光的狱墙透着寒气,窗外射下一道阳光,正直陈清泉的双眼,原来,梦醒了。
曾经的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而此时的他胆颤心惊、度日如年,这种巨大的落差在这扇铁门里体验得尤为深刻。心底最深的纯净倒映出梦境,他贪恋梦中自己的那股傲气,痛心自己亲手摧毁了本应拥有的十足底气,可梦终究为梦。如果一开始就守住了这块净土,又何以当下日夜遭受悔恨、恐惧的折磨。每个人的初衷都不会是肮脏的,从成为一个共青团员,到成为一个党员,直至任职一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起初的我们内心都铺着一张干净细软的宣纸。社会是绚烂的染液,免不得有些黑色,染上了便褪不去,也许狱中的陈清泉重新展开了自己的轴卷,可那张染满黑色的污浊像衣服上印了许久的油渍,深入到每个纤维,净不了了。
梦中的陈清泉是一股清泉,滋润着内心的这抔净土,这样的坚持不好吗?